冬至日,大雪过,梅花阵阵落。
北方的雪势颇大,她从马车上走下来,踩在雪里,地上的雪淹没了小脚,浸湿了她的鞋袜。
瞧她双脚都掩在雪里,玉龙给她紧了紧身上披着的狐裘,然后弯腰将她打横抱起。
珊珊顺势搂着他的脖颈,鼻尖泛着点点通红,玉龙瞧着她的模样,无奈的笑了笑,二人抬头皆看向那立于高台上的寺庙,朱红色大门敞开着,门上黑色匾额刻着“宁安寺”三个大字。
松州城,宁安寺,四海姻缘皆所成。
穿过走廊,到了一处禅房,玉龙将珊珊放到坐榻上,蹲下身替她脱去湿了的鞋袜,露出一双白净的小脚。他用手捂着,怕冻着她。待人去拿了新的鞋袜来,又替她穿上。
桌上的白玉茶盏冒着热气,玉龙用手指仔细的将她头发上沾着的红梅扫掉,而后点了点她的额头。
“早跟你说了大雪刚停,路上难走,你还偏要来,你瞧这寺庙里今日连个人影都没有。”
“我也没想到嘛。”
珊珊撇撇嘴,拉了拉他的衣袖,调皮一笑,“那你还不是跟着我来了。”
“你执意要来,我哪有不跟的道理。”
玉龙试了试手炉的温度,而后放到她手里,瞬间身上暖和了许多。
雪下了一夜,早上才停。天可比以往冷了几分。
玉龙和珊珊沿着亭廊往佛堂的方向走去。因着房檐的原因,亭廊的地砖只浮了一层薄薄的雪花,踩过的地方留下一串串的脚印。
佛堂里只站了一个小和尚。因着雪刚过,今日连一个香客都没有,显得着实有些冷清。
进了香火钱,玉龙和珊珊双手合掌,闭上眼,拜了一拜。
那小和尚倒是未想到今日居然还有人来,不禁有些好奇,多看了几眼。眼神扫到珊珊时,又仔细瞧了几分,觉得颇为眼熟。
小和尚挠了脑袋,突然想了起来。
他走到二人身边,单手立掌,鞠了一躬。
“施主可是来还愿的?”
玉龙不知小和尚说的是何意,他看向珊珊,眼里有着询问之意。
珊珊笑了一笑,也不回他。只是问了小和尚:“你识得我?”
“多年前施主来这里求愿,我还曾问施主是否要求一签。”
珊珊自是记得,只是未曾料到,事隔多年,寺里每日香客那么多,这小和尚竟然还能记得她。
“难为小师傅还记得。”
“施主长得好看,自是难忘。”
说完,瞧向玉龙,觉得自己有些失礼,又鞠了一礼表示抱歉。
玉龙倒是未恼怒,只瞧了珊珊有些脸红,暗自笑了一嘴。
“我当日虽未求签,但也是因为求愿后才遇到我夫君的,也算是缘分,当是还愿了吧。”
玉龙似是想到了什么,上前一步开口道:“在下今日随夫人前来,顺道也想求一心愿。”
那小和尚像是看出玉龙心之所想,便再行一礼,“福来缘凑,二位施主皆是有福之人,必会心想事成。”
“那便借小师傅吉言。”
因着雪天,又日落将至。想着回城路也不好走,玉龙便与珊珊在此挂了单,等到天亮之时,再行离开。
夜里起了风,即便生了火炉,房里还是有着丝丝凉意。二人挤在榻上和衣而眠,许是用惯了宫里的软枕绸被,珊珊总觉得身体不适,怎么也睡不着。
怀里的人一直翻来覆去,玉龙将手放在她的背后,像抱着猫儿一样顺了顺,“可是不舒服?”
“只是有些冷。”
他将怀中的人抱的紧了些,又用手将被子往她那里多盖了些,想说她几句,又不忍心责备她,只叹口气,“你呀,这些年越发任性了。今日就不该允你来。”
她咯咯咯的笑的开心,又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,撒着娇,“下次再也不敢了,下次一定听天佑哥的话乖乖的。”
他刮了刮她的鼻尖,一脸宠溺。而后又问道:“你之前来这里许了什么愿?”
“才不告诉你呢!”
她装模作样,脑袋往他怀里蹭了蹭,不一会儿便像猫儿一样发出了一阵小的鼾声。
玉龙给她整理了额前的碎发,想亲她,但又怕闹醒她,只好在她的额头轻轻落下一个吻。
次日清晨,阳光正好。
玉龙牵了珊珊的手,待她上了马车,他也紧跟其后。
马车缓缓地朝着松州城的方向驶去。
城里是干净的石板路,只有两边的屋檐上还堆着厚厚的积雪。马车停在一家客栈前,玉龙给她披了狐裘才扶她下车。
想着当年便是在这里初次相遇,二人相视一笑,走了进去。
接待的还是那位店小二,他瞧了二人一眼,问道:“二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啊?”
“看来小二哥不认识我们了。”
那店小二一脸奇怪,又看了二人几眼,似乎是没什么印象。
珊珊掩嘴一笑,和玉龙走到一张桌子旁坐下,然后沉了沉嗓子,开口道:“小二,给我上好的武阳茶,加薄荷,红枣,盐少量。”
提及此事,那店小二一拍脑袋似是想了起来,“原来是二位啊。”又看了看珊珊,哑然失笑,“姑娘当初一身俊俏公子的模样,着实没有认出来。”
“无碍,麻烦帮忙安排一间上好的厢房。”
那店小二听后有些惊奇,问道:“二位可是结了良缘?”
天佑笑着点了头。
“那便在此恭喜公子与夫人了。”
“多谢。”
天佑想起什么又道:“对了,厢房里记得多添些炭火。”
玉龙出门的时候习惯性的去牵珊珊的手,发现珊珊手里抱着暖炉这才放弃。他弯了腰,替她抚平裙边的褶皱,惹得旁人惊叹。
小娘子当真好福气,得此如意郎君。
她有些不好意思,低了低头,然后朝着那人淡笑了声,跟着玉龙出了街。
几年未见,这松州城比往日要热闹许多。路上行人颇多,街边来往的小贩也越发地勤快,一阵阵吆喝声徘徊在耳边,久久不曾散去。
“楚兄。”
“嗯?”
玉龙愣了下,反应过来身旁的人是在叫他。他应了声,却奇怪珊珊为何突然这般喊他。
“楚兄可还记得梁武帝萧衍的孝思赋并序?”
顺着珊珊的目光,他看到了前方有个卖字画的摊子,知她是想起了往事,他点点头,“自然记得!”
而后又看向她,“我还记得百花楼前的五句包子。”
说及五句包子,玉龙和珊珊都不由得一笑,皆是想起了丁五味,丁公公。
“美味而不过仙,滋养而不过补,松脆而不过硬,细软而不过软,油香而不过腻。”
珊珊说着,笑出声来,又道:“真是佩服五味哥,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出来的。”
玉龙的扇子骨轻轻地敲着掌心,说道:“你可别小瞧了他。这论吃的玩的,你我自是比不上的哈哈哈!”
而后又是玩味的表情,“我还记得一事。”
“什么事啊?”
他轻弯了腰,附在她的耳边,低笑道:“百花楼前那蜻蜓点水的一吻。”
然后起身,又说:“贾兄不会忘了吧!”
珊珊用手堵了他的嘴,面颊泛起一抹粉色,不知是被冻得还是被羞得,她怒嗔,“不许说,你也不嫌害臊!”
“我与夫人提及往事,为何要害臊?”
玉龙故意闹她,珊珊低了头,他知她一定是脸红了,看着她像当年在百花楼时一般轻轻跺了脚,他觉得甚是可爱呢。
见她一直不肯抬头,他揉了揉她的脑袋,揉乱了几缕秀发,又帮她整理好,答应她不再闹了,她才肯抬头看他。
珊珊一手拿着暖炉,另一只手被玉龙牵着,手掌传来的温度竟是要比握着暖炉还要暖和。
走到一处首饰摊前,她停下脚步,仔细端详着。宫里的首饰虽多又昂贵,但她却不甚喜欢,反而就偏爱摊子上这种简单素净的发簪。可自己鲜少出来,宫里又不能戴这钗,思来想去,还是作罢。
见她要走,他拉了她,然后选了一支白玉簪插在她的发间,那玉晶莹剔透,果然衬她。
他付了银子,牵着她离开了摊子。
珊珊拽了拽他的衣袖,抬眼瞧他,“我就是觉得好看,多看了两眼,你干嘛要买它啊。”
突然想起在寺庙里,那小和尚说的话。他轻轻一笑,说道:“夫人长得好看。”
只因他瞧她看那钗甚是喜欢,她戴着,他看了心中也欢喜。
她又红了脸,摸着发间的玉簪,她悄悄抬眼,发现他正看着她,入目无别人,满眼皆是她。
珊珊低头,与他十指相扣。想起他昨日在宁安寺说到有一心愿,她暗笑,问道:“夫君昨日同那佛祖说的是何愿?”
他转了转眼,学着她昨晚的模样,“我可不告诉你。”
她哼了一声,仰头有些许得意,“你不说我也知道。”
玉龙瞧她这般样子,不由得诧异。
“哦?夫人不妨说来听听。”
她嬉笑一声,贴近他的身子,眨着眼睛,“我不说,但是佛祖已经帮你实现了!”
玉龙变了脸色,本以为这小妮子是在同他讲玩笑话,可听她这话,却又像是真的一般。他一脸认真地看着她,又不确定。只得小心翼翼地问道:“可是真的?”
“出宫前,五味哥帮我诊了脉。”
她踮起脚尖,靠在他耳边悄声说道:“你要做父王了。”
玉龙揽了珊珊入怀中,激动的说不出话来。随后,又突然放开了她,敛了嘴边的笑意,蹙着眉头,似是有些生气。
“珊珊,此事怎能瞒着!若我早知……”
“若你早知道,我还能出宫吗?”
她接了他的话,有些心虚,又知他定不舍责备于自己,便挽着他的胳膊,把头靠了上去,“你放心,我身子骨好得很,况且你又在我身边,不会有事的。”
他顿时没了脾气,只好点点她的额头,“以后莫要如此胡闹了。”
“是,珊珊遵旨。以后绝不会再让天佑哥担心了。”
她竖起手掌。装模作样的发了誓。
“你呀!”
他任由她“折磨”着自己的胳膊,心中却有无数的甜蜜。
民间有传闻,国主与王后伉俪情深,结发为夫妻,恩爱两不疑。